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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:琉璃月③:鬼 新 娘(8000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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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夜晚,卻也有人沒辦法休息,比如胡夢蝶。

她是跨界的模特兒,一腳在模特兒圈,一腳卻在娛樂圈。今晚有幾場應酬要趕,忙到午夜,一口東西都沒敢吃。這就是當模特兒的痛苦,為了怕顯出小肚腩來,一般是有通告的話,就要提前一整天都不吃飯。午夜後最後一場應酬散了,她立在臺階前打車,夜風吹來才覺頭昏眼花,已是餓得前xiong貼後背。

車子很不好打,她實在支撐不住便在臺階上坐下來,想恢覆一下再說。

手機裏還存著一條預存好的短信,是準備發給沫蟬的。她知道沫蟬第一次出采訪任務,還是鬧鬼的case,她便從網上搜索了一小段嚇人的笑話,後頭再加上一條祝福,準備午夜的時候給沫蟬發過去。

時間差不多了,她連忙忍著頭昏,將手機掏出來,去草稿箱裏尋找預存好的短信——頭昏眼花,手指哆嗦,怎麽都沒找到。

她閉上眼想穩定穩定,再睜開眼,卻冷不防發現,腳前的白石臺階上,不知何時多了一雙男子的黑色皮鞋。

無聲無息,她根本沒有聽見半點聲音,不知怎麽就這樣來到了眼前!

胡夢蝶驚得手機落地,她擡起頭來向上望去—遺—

“啊!!!”胡夢蝶驚聲尖叫,下意識連忙去抓跌落一旁的手機!

她要打給沫蟬,只有沫蟬能救她!

富察花園地下,借著火把的昏黃燈光,沫蟬瞠目結舌瞪著眼前的棺材。

尺量不大,只仿佛家中老式的裝衣服的大木箱,每個祖母家倉房裏都存著一個的那種。棺材上卻繪滿了彩畫,油彩鮮艷,紋理優美。

沫蟬再吸口氣,將鏟子當做撬棍,塞進了棺蓋縫兒裏——她很怕,可是她沒時間猶豫。

大鐵釘被硬生生從木料裏拔出,彼此摩擦發出幹啞的聲響,仿佛砂紙打過耳鼓,讓人難受。棺蓋終於撬開,被鏟子以杠桿原理緩緩升高——可是沫蟬的心卻一點點地沈了下去。

她之前分明聽見小女孩兒的哭聲的,可是隨著棺材的打開,裏頭反倒再沒有了半點聲響!

沫蟬的手軟了,莫邪默默伸手握住她手腕,幫她一同將棺蓋徹底撬開,推到一邊去。

沫蟬抓過火把來向內照去,看見棺內的情景,便忍不住放聲大哭!

——火光跳躍,照亮棺材裏坐著的小小女孩兒。她僵直坐著,雙手朝上,手指彎抓如爪;更驚人的是她面上的神色,那種絕望又恐怖、孤單又悲涼的神情,原本不該在這樣小的一個孩子面上出現,可是她就是用這樣的神情,雙眼圓睜,黑洞洞地望著沫蟬!

莫邪皺眉,搶先一步去探孩子的鼻息與脈搏……卻已是晚了。他轉頭望沫蟬,搖了搖頭。

“不,不!”沫蟬大哭奔過來,“她剛剛還在哭,她剛剛還在求救,她剛剛還沒有放棄!我要救她,我不能眼睜睜這樣看著!”

沫蟬發瘋一般抓過孩子瘦小的手臂來,就要抱著她向外奔。

“蟲!”莫邪深吸口氣攔住沫蟬,“來不及了。我以狼的自尊跟你發誓,是真的已經來不及了!就算你們人類的醫生和醫療器械也有誤判死亡的時候,可是我們狼絕對不會認錯死亡的氣息——因為我們要等到獵物死亡才會開始享用,所以我絕不會認錯!”

“混蛋,你滾開!”沫蟬拖著屍體,恁般沈,便只能伸腳踹莫邪,“我現在只肯信人,我要聽醫生親口跟我宣告死亡才行!混蛋狼,你給我起開!”

“好了蟲,好了。”莫邪沒被踹開,反而伸出長臂將沫蟬強行摟進懷裏,撫著她的發頂,“你已經盡力了。蟲,這不是你的錯,相信我。”

沫蟬顫抖了一下,這才猛地回抱住莫邪放聲大哭,“就差了一步,我就差了那麽一步!我怎麽那麽笨,我怎麽那麽遲鈍,如果能早一點發現,如果能早一點打開棺材,那孩子也許就不會死……”

那孩子的姿態,分明是在棺材裏醒來過,卻發現被困在無邊的黑暗裏,空氣一點點抽離。於是她拼命想要用手推開沈重的棺蓋,想要逃出去;可是她發現她瘦弱的手臂根本無濟於事,於是她大哭過,她呼喚過爸爸媽媽,她向人間的每個人喊過救命——可是整個世界,連同那個世界裏每一個人,都終究放棄了她。

沫蟬腿一軟,昏倒在莫邪懷中。

眼前白霧迷茫,天地景物皆不見。只有一線嗓音,清清冷冷傳來:“很累,是不是?不是你不努力,而只是你不適合。區區凡人之軀,卻要承擔巫女的魂魄,對你而言不是榮光,只會是負累。終有一天你會被活活累死,就算不累死怕也只會癲瘋了。”

沫蟬知道她說的有道理。就像小馬拉大車,沒足夠的能力卻要硬撐去做更重的活計,下場只有被活活累死。可是她卻望著那白霧搖頭,“雖說是負累,可是我甘之如飴。也許能力有限而做不了太多,可是只要能做成一件,那我也覺得歡喜。”

“執迷不悟。”那聲音冷硬如冰。

沫蟬笑笑,“是綠蟻吧?你又想來嘲笑我,以此來彰顯你身為狼女的強大。可是我不會被你嚇到,巫女不巫女的魂魄我也並不在乎。我在乎的只是:我遇上了,我看見了,我便不能袖手不管;我也不求結果有多完美,只要我拼盡了一切,便無怨無憾了。”

沫蟬含笑而立,“我是人,也許武力比狼女軟弱;可是我要告訴你,人類真正強大的,是這裏。”她點點自己的心口。

就像那句廣告詞說過的:比海洋更廣闊的是天空,比天空更博大的是人心。

“說得好聽!”那聲音陡然淒厲,“你敢說,你不是用這樣的逞強,來吸引莫邪的心!他不斷被你吸引,無法離開你左右,他現在幾乎要為了你而想過要放棄許多他堅持的——這就是人心的貪婪,是不是!”

沫蟬握緊了手指,闔上眼簾,“我想,你錯了。5他是狼,卻不是普通的狼,他是人狼——他至少有一半是人。男人愛女人,天經地義。”

沫蟬睜開雙眼,眼神清明,“在我眼裏,他不是狼,只是人——我說的是心。我不在乎他外形是什麽模樣,我只想用一個普通人的心情來愛他,守護他。”

白霧裏良久無聲,許久之後才傳來似乎疲憊的嘶吼,“……夏沫蟬,你一定會後悔的。”

沫蟬明亮笑起,“絕不會。”

耳邊卻忽然傳來熟悉的呼喚聲,“沫蟬?沫蟬你醒醒。”

沫蟬猛地睜開眼睛,眼前是四壁雪白的房間;再轉頭,沫蟬驚愕問,“紈素,怎麽是你?”

沫蟬沒有大礙,是在地道裏缺氧,兼之脫力。吊了兩瓶水,已經神色如常,坐起來跟紈素聊天。

紈素便給沫蟬娓娓講述她怎麽會到來。

紈素跟沫蟬同時接到任務,要去做職場人生中第一次采訪。紈素跟搭檔三書接到的任務是臥底記錄一場陰婚的前後過程。

巧的是,原來紈素和三書去的地方,正是與安南縣相鄰的湖西縣。更巧的是,湖西縣那個鬼新郎迎娶的鬼新娘竟然就是來自安南縣。

線人幫紈素打聽到了鬼新娘父母的姓名,紈素讓三書在湖西那邊守著,她自己就循著這條線到安南縣這邊來,沒想到一切都是這樣巧——紈素尋找的那名小小鬼新娘,竟然就是被沫蟬從富察家花園地底下挖出來的那個小女孩兒。

沫蟬也才知道,原來她昏倒之後,莫邪獨力承擔了一切:他打電話報警,讓警察將躺倒一地的漢子都給帶走,再打電話將沫蟬和小女孩兒一同帶到醫院來。

雖然莫邪已經確定那小女孩兒已經死了,可是他還是尊重了沫蟬的心願,又讓醫生嚴密給小女孩兒檢查了一遍,確定了死亡,才送入太平間去。沫蟬則入院治療。

沫蟬和紈素相對唏噓一陣,紈素忽地一笑,“沫蟬,我都想認識認識琉森。說實話我還沒見過他本人呢,卻沒想到你能跟他搭檔,真是羨慕死了。”

沫蟬聞言一怔,“莫非,你知道這個名字?”沫蟬還以為琉森是諧音“六神”,是莫邪胡謅來的假名呢。

“琉璃森林哇,沫蟬別告訴我你不知道!”紈素大驚小怪。

“琉璃森林?”沫蟬傻了,“我真不知道啊。”

“也難怪。”紈素便笑了,“那是因為沫蟬你從前不關註《探秘》。我呢,是從小學就跟著我哥一起看《探秘》的,所以早就知道琉璃森林的大名。《探秘》這類的雜志,文字固然重要,可是配圖甚至更要重要,尤其是現場的新聞配圖——琉璃森林就是圖片供應者,他能自己現場拍攝新聞照片,也能後期創作CG插圖,畫面與色彩都透著瑰麗靈動,是其他人所不能及的。”

沫蟬下巴牙齒掉一地,傻傻盯著紈素。

紈素被看得臉一紅,“好吧我承認,琉森是我偶像,我少女時代對男朋友的想象,第一對象就是琉森。”

沫蟬後來才知道,小小鬼新娘的名字叫思歸。

沫蟬去太平間看她,心裏翻翻覆覆想起一句詩:苦見人間世,思歸洞裏天。

沫蟬記得寫這首詩的人叫靈一,是唐代一位詩僧。這句詩的意境雖然與思歸之死截然相反,但是卻讓沫蟬不能不想起小小的思歸,在洞裏奮力想要回到人間世,卻終究不能的絕望……

她站在思歸的屍體前便落下淚來。

縣城醫院的硬件條件比不得江寧醫院,太平間更是簡陋。思歸的保存情況都比不上小兔當日,沫蟬就更加難過。

又是一個小女孩,在她眼前失去了性命……如果她能再強大一點、再聰明一點、再快一點,也許都來得及挽救的。可是這一次卻再次失手。

“別難過了。”肩頭一暖,是莫邪來了,“這一次我也在你身邊,可是我也同樣沒來得及救思歸。這次如果有罪,我的更大些,不該你來承擔。”

沫蟬轉頭撲入那個溫暖的懷抱,“你別對我這麽好,行不行?你這樣,我反倒更難受。她是人類,是我該守護的族人,是我的責任,我怎麽能推給你。”

莫邪擁緊她,“你的,就是我的。”

“查到是怎麽回事了麽?”兩人走出太平間,沫蟬問。

她醒來的時候,守在身邊的是紈素,而不是莫邪,沫蟬就明白,他定然是去追查思歸一事去了。他想讓她醒來就知道答案,不用再傷心太久。

莫邪點頭,“之前病了,是被醫院宣告死亡,出了死亡證明書,正常下葬的。”莫邪目光沈沈,“農村不經火化而下葬,一直常見。”

“不對!”沫蟬卻忽地叫出來,“一定不是這樣簡單!”

她想起鬼媒婆方婆無意中說過的一句話,說是只有小孩子沒經火化而下葬的,才能舉行陰婚,以便並骨。是這樣地巧,思歸就正好是紈素調查的那個陰婚的鬼新娘——尤其思歸下葬之後,分明就沒有死!

沫蟬閉上眼睛。天上陽光熾烈,她卻遍體生寒。不敢想是誰炮制了思歸的假死,更不敢想思歸死亡到與人陰婚,這背後是誰會從中獲利!

手臂外側冷得起了雞皮疙瘩,沫蟬喘息了聲,“小邪,我想去思歸家看看。”

莫邪點頭,“好,我來安排。不過不是今晚,你今晚需要好好休息。明早去。”

“嗯。”沫蟬乖乖點頭。她是要養精蓄銳,才能應對明天的一切,也許那將是一個更為殘酷的現實。

晚飯的時候,關關打來電話,聲音有些打顫,“沫蟬我問問你,你是不是跟胡夢蝶私交很好?”

“是啊。”沫蟬努力打起精神來,跟關關開玩笑,“女警姐姐,有何見教?我不在的這兩天,有沒有背著我朝制服的警察帥哥流口水呀?”

關關是因為家庭的關系才進入公安系統的,沒科班經驗,自然啥關鍵部門都進不了,就被局裏照顧安排去《公安通訊》當采編,倒是跟沫蟬算同行,也跟所學專業對上口了。不過人家穿的可是警服,牛著呢。

關關的任務就是根據局裏每年偵辦的大案要案,將前後事情寫成通訊稿或者紀實文學,供內部或者相關部門傳閱,彰顯我公安幹警的神勇威武。

可是關關卻似乎沒心思跟沫蟬打趣,只短促說,“她出事了。”

沫蟬握著電話,剛剛面上努力撐起的笑容還沒褪盡,“小蝴蝶,她怎麽了?”

關關猶豫了下說,“具體情形還不清楚,我哥也不告訴我;不過她現在在江寧醫院。”關關知道沫蟬擔心什麽,還補充了一句,“沒死。”

沫蟬急得恨不得現在就跑回D城去,可是思歸這邊的事情尚沒有了結。

關關又補充了一句:“你在安南縣吧?我哥下午要到那邊去,不然你坐我哥的車回來,比坐大客快多了。”

掛斷了關關的電話,沫蟬深吸了口氣,才打給江遠楓。

胡夢蝶被送進江寧醫院,最方便的就是問問江遠楓。再撥出這個號碼,沫蟬才知兩人自從分手後,原來就連這個電話號碼都已變得這樣陌生,這樣撥打出去只覺恍如隔世。

電話很快被接通,電話那端的江遠楓仿佛竭力想控制情緒,可還是洩露了他的激動與緊張,“小,小嬋。哦不,或者,我該稱呼你為沫蟬?”

這樣一句,沫蟬幾乎落下淚來。也覺不忍,便努力地笑,“遠楓你怎麽稱呼都好,我們還是朋友。遠楓,這些日子,你還好吧?”

江遠楓仿佛被難住,不知該如何回答,訥訥了半晌才說,“不好不壞。”

沫蟬也覺心臆翻湧,便直切主題,“遠楓其實我打電話過來,只是想問問胡夢蝶的情形。”她無意再打擾遠楓私生活,她知道她該退得越遠越好,否則只會造成遠楓的負擔。

“呃。”江遠楓在電話裏深深吸氣,“她受了點皮外傷,沒有大礙。只是精神情況很不穩定,一直在尖叫。已經給她打了針,她睡著了。”

“這樣啊……”沫蟬稍微放下心來,猶豫著是否要這樣就掛斷電話。

“小嬋,你別掛!”江遠楓仿佛明白她的想法,急忙沖口而出,“再說說話,一兩句也行,好麽?”

沫蟬彎下腰,看自己的腳尖,“遠楓,其實我還有件事情要請教你:你說會不會有醫生做出錯誤判斷,給沒有死亡的病人給出死亡通知書?”

江遠楓一怔,“小嬋,你遇見什麽事?”

“暫時,我也說不清,我只是有這個直覺。”

江遠楓緩了口氣,“……是有可能的。”

吃過晚飯,沫蟬接到關闕的電話,知道關闕他們已經到了。關闕他們此來,也正是因為思歸的事情而來。入土的孩子竟然在土中死而覆生,這件事有可能成為刑事案件。

沫蟬小心拜托關闕,希望如果結果出來,關闕能第一時間告訴她一二。她急切想要知道,思歸的死是意外,還是確實是刑事案件。

一夜睡得不安穩,第二天一早沫蟬就早早起身。紈素卻也早早到了,含笑望沫蟬,“還沒讓你出院呢,你這麽早起來收拾停當了要去哪裏?”

沫蟬想撒個謊,還沒張開嘴,紈素就笑著拍她,“是想去思歸的家,對不對?正好我也要去,一起去。沫蟬,我們又心有靈犀了哦!”

這是紈素負責的采訪任務,紈素想要去很正常;只是沫蟬礙著莫邪到時會在場,便有些猶豫。

紈素卻大方,“好吧沫蟬我說實話——我來安南兩天了,也沒見琉森出現過。我想他肯定是去打前站了。我想見見琉森……”

紈素都這麽說了,沫蟬反倒不好意思直接拒絕。借著上衛生間的機會,去給莫邪打電話,知道莫邪今天又乖乖打扮成轉音小王子,這才放心答應了紈素。

到了思歸家,莫邪已經早到了,關闕帶著幾個刑警也在。紈素遠遠便看見花襯衫吊帶褲打扮的莫邪,緊張地抓住了沫蟬的手,指尖都是涼的,“沫蟬,那就是琉森,對不對?果然是我想象中的模樣,一看就是滿身的藝術氣質。”

沫蟬只能瞪大眼睛望紈素了。他這身打扮,只有紈素說好。

鑒於紈素這樣熱切,沫蟬便先給他們倆介紹。

沫蟬向莫邪介紹紈素的時候,莫邪的目光一直只落在沫蟬面上,仿佛想看沫蟬是個神馬表情,反倒沒在意紈素是他的粉絲——沫蟬忍不住掐了他一下,低低說,“就你現在這模樣,還能有粉絲,你還跩個毛線呀?”

莫邪噗地一聲,這才伸過手去迎向紈素主動伸過來的手。

沫蟬溜達去觀摩關闕他們的工作,趁著眾人不註意,偷偷扯著關闕問,“關大哥,你查出什麽沒有?”

關闕一下巴的黑胡子茬,兩個眼睛也腫了,裏頭都是紅血絲,眼見是昨晚整晚沒睡的模樣。關闕點點頭又搖搖頭,“……白忙了,不是我要找的案子。”

沫蟬沒聽懂,“關大哥你什麽意思呢?思歸到底是被活埋的,還是醫生誤判?”

關闕這才回神,“呃,縣裏醫院的屍檢報告也出來了,判定仍然是原來的自然死亡;我已經聯系了法醫和江寧醫院,回頭把小孩的屍首帶回去再驗驗。”關闕壓低聲音說,“沫蟬你明白,這是個小地方……”

沫蟬點頭:小地方便獨成小世界,不喜外頭人來插手他們的生活;小地方的人彼此都認識,追溯的話八成都有親戚關系,所以自然會護著自己身邊的人。

刑警們撤走後,沫蟬才逛進房間去。很普通的農村住房,磚墻木窗,院子裏養著雞鴨豬狗,可是整體一看就知道經濟情況不好。農村人有農村人的特點,但凡賺錢都一定會先蓋房,而思歸家的房子一看還是上世紀80年代的老舊形制,就知道這家的經濟不寬裕。

先迎上來的婦人,該是思歸的媽媽。五官眉眼跟思歸很像,挺著個大肚子,眼睛裏含著陌生和驚恐,“你找誰?”

沫蟬的目光獨獨落在思歸媽的大肚子上,“幾個月了,快生了吧?”

也跟來幫忙的村幹部趕緊給思歸媽介紹了一下,說發現了思歸屍首的就是這位夏記者,如果不是這位夏記者,誰都不知道思歸那孩子在棺材裏遭過那些罪;還說思歸媽,你得謝謝人家夏記者。

思歸媽便冷冷一笑,“謝麽?如果不是她多事,我又怎麽會知道思歸後來遭了那麽多罪!不知道就不會那麽難受了……”

再擡眼迎著沫蟬的目光,“夏記者關心完了我們家思歸,又要關心我肚子裏的老二。夏記者好特別的興趣。”

對方的怨氣毫不遮擋地突過來,沫蟬便也忍不住笑了,“思歸媽一直想要個兒子吧?可惜生下思歸,計劃生育抓得又嚴,就沒得什麽機會了。於是經常打思歸出氣吧?”

思歸的屍體上,都有細細的痕跡。那是被抽打傷了之後,縱然愈合,也會留下色素淤積,形成細細的痕跡。沫蟬自己多少也有點瘢痕體質,身上被草葉什麽的劃傷,也會留下這樣的痕跡,所以沫蟬很敏.感地註意到了。

思歸媽一怔,隨之便笑了,“哪個媽媽不打孩子?什麽大驚小怪的事!城裏人真是吃飽了撐的。”

村幹部被叫出去,沫蟬盯著思歸媽就笑了,“是你吧?那個希望思歸死掉,以便再生兒子的兇手,其實就是你吧?”

“更何況思歸死後還能賣掉給人當鬼新娘,你賺了錢就正可以養你肚子裏的兒子!所以思歸那時只是發燒,你卻說她死了!——你或者是勾結了醫生,或者是你用被子捂死她,是不是?”

“你胡說什麽!”思歸媽捂著肚子尖叫起來,“孩兒她爸,孩兒她爸!”

屋子裏沖出來一個村漢,拎起一根鎬把,照著沫蟬的頭就揮舞過來,“出去,滾出去!這是我們村,這是我們家,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情,輪不到你們來管!”

沫蟬滿心疼痛,面對鎬把並未閃避,心中翻騰的是思歸生前的感受——那麽小的孩子,在面對爸媽揮舞過來的藤條時,一定也是如她此時這般的絕望和灰心吧?都不想躲,就想這樣死了算了。

眼看鎬把已經砸到頭頂,猛地被人一把攥住,接著鎬把就被劈手奪過去,被橫掰成兩截!

紈素的驚呼從門口傳過來,“琉森,沫蟬!你們沒事吧?我現在報警!”

“紈素我沒事!”沫蟬喝止紈素,轉頭望了莫邪一眼。她自己知道,這一眼裏已是含了淚。她深吸氣,走到紈素面前時,淚已經咽下去,“紈素我們走吧。”

紈素證實了沫蟬的懷疑:紈素和三書采訪的這起陰婚case裏,果然是存在著買賣交易的。鬼新郎家庭富有,為了給夭折的兒子尋找到年紀和相貌都相配的鬼新娘,便撒下銀子托媒婆十裏八村地去找。這事情在大地傳揚得很廣,許多人都知道;不過當地農村並不以此違忤,反倒是很正常的事情一般。

“為了得到思歸父母的同意,據說新郎那邊給了這個數。”紈素向沫蟬比出一個手掌,“這還只是彩禮,據說新郎家還答應,將來兩家跟親家一樣走動,將來思歸家經濟有困難的時候,他們還會幫助。”

紈素跟沫蟬說話的時候,目光還是下意識極快從莫邪那邊滑過。莫邪仿佛有些不自在,便避出去。紈素便笑了,偷偷握住沫蟬的手,“琉森他,好帥啊。剛剛為了保護你,劈手搶過那麽粗一根鎬把來……”紈素臉紅,瞳仁晶燦,“我都快要喜歡上他了。”

關闕要帶隊先回去,臨走前來找沫蟬,問她要不要一同走。沫蟬卻搖頭,“關大哥我想再等等。”

“等什麽啊?”關闕好奇。

沫蟬就笑,“那花園的鬼故事裏包含兩個傳說:其一就是地底下傳出來的女孩兒的哭聲,這個找見了;還有一個是白粉墻上的旗裝女人,我還沒看見呢,舍不得走。”

關闕笑了,“你啊,真是個小大膽兒。有時候覺著你比我們幹刑警的,膽子還大呢!”

沫蟬腳尖碾著地面,“我別的能耐沒有,就剩下膽子大了。”

關闕想了想,“沫蟬,你身邊那個同事,什麽來頭?”

沫蟬悄然一驚,“關大哥,怎麽啦?”

“沒事。”關闕笑笑,“說不出來為什麽,只是有點好奇。嗯,這就是刑警的直覺吧。”

沫蟬趕緊岔開話題,“關大哥,胡夢蝶是怎麽回事?我不信只是普通的打劫。”

關闕皺了皺眉,“嗯,我偷偷告訴你,你別說出去——胡夢蝶堅稱,看見了一個沒有臉的男人。”



【明早見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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